豈有此理!
回過神來,花井才發現教室已走得沒半個人,罪魁禍首的阿部也早已回家去了,只留下值日的自己。察覺到自己的失態,因阿部的取笑而湧上的尷尬卻沒處發洩,他只好將值日簿拿來埋頭苦寫,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。
或許,他想要掩飾的,是想起即將前來的那個人時忍不住浮動的情緒──
「唰──!」
突然拉開的教室門,讓他的心臟突的一下,一瞬間花井還以為自己會心臟停止而死。
「呦!」對方一如以往地打了招呼,走進教室,熟門熟路地放下書包,將椅子轉了個方向坐在他面前。
「……你來了啊。」抬起頭,放大的燦爛笑容和臉頰上的雀斑,都清晰得足以讓他方才做好的心理準備全部灰飛煙滅。
為什麼……
收起值日簿,將放在抽屜裡的習題掏出來,只有他知道,自己在桌子底下的手,必須牢牢地握拳,才有辦法克制指尖的顫抖。
「……那我們開始吧。」
為什麼,我就是這麼喜歡你呢?
***
「田島!」
抬起頭來,田島微微挪開了從坐下開始就撐在臉頰上的手,一開始就沒聚焦的目光渙散了好幾秒,才定位在自家隊長戴著眼鏡的臉上。
就算花井曾經說過,他只有英文還可以,生物和數學都不太行,但是每個人的標準是不一樣的。
對自己來說,考十分叫作正常,四十分叫作幸運,六十分就是極限,再高就是奇蹟了。若換算成花井的標準,大概整體分數還要再加個五十,九十分叫作擅長,八十叫作還可以,七十就是不太行,六十則是完全沒準備……
所以,被歸為成績危險群的他和三橋,被小百教練各自丟給花井和阿部,並不是西廣老師不好,而是還有另一群學渣等著他拯救,超高危險群的他們兩個就被直接扔給正副隊長鎮壓了。
田島煩躁地轉了轉手上的筆,比起他不認識對方、對方也不認識自己的習題,和就算拆開來每個字都看得懂,只要合在一起就完全不了解對方想要表達什麼的題目,他寧可看花井的臉還比較順眼一點。
「花井。」
花井抬起臉,看著明明比自己矮小,氣勢卻總是凌駕於眾人之上的田島,感到微微地不自在,「怎麼了?」
「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帥嗎?」
「什、什麼?」
都已經逼迫自己做好心理準備,準備迎擊對方所有可能難以回答的問題,結果卻是這樣無關緊要,卻又不知該從何答起的問題。
少年脹紅了的臉和一如既往的手足無措,反倒逗樂了田島。
明明該是競爭的對手,卻怎麼也無法討厭對方,因此,他也不希望花井討厭自己。
如果可以,他希望能夠跟花井打一輩子的棒球,即便……
即便花井從來沒有想過,把自己放進他的未來當中。
即便那是一件比他打進甲子園稱霸全國,還要遙不可及的事情。
方才拉開七班的教室門,他正好能看見低頭寫值日日誌的少年。
因為輕微近視而戴上的眼鏡在豔紅的夕照中反光,他沒能看清對方抬起眼的瞬間,到底是怎樣看著自己的。
是厭惡是驚訝、是戀慕是喜悅,他一無所知,唯一能夠知道的只有──
只有喜歡是不夠的。
「好了趕緊下一題──」
「很帥喔。」
但是,自己能夠做的,也只剩下「喜歡」而已。
花井抬起眼,不知道什麼時候,撐著腮的少年微微彎起他那雙大眼,橘紅的光輝幾乎要掩去他頰上的紅暈,盈滿眼眶的閃爍水光,彷彿隨時都會破碎一樣。
同樣都是硬邦邦的男人,不曉得是自己被那樣太過反常的夕陽晃了眼,還是被中午的烈日曬壞了腦袋,他竟然覺得眼前的田島,超級可愛。
並讓他萌生了,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,甚至到他再也無法追上去的時候,他希望那個少年,永遠都是如現在一般,意氣風發地可愛的念頭。
『我……要和田島競爭……!』
是啊,那個時候,他不是已經決定了嗎?
『如果你這樣就滿足了的話,那我立刻就會搶回四棒的位子喔!』
『……還是立刻搶回去比較好吧。』
『笨蛋!這樣就太無趣了!』
他不會放棄競爭第四棒的位子,也知道田島不會稀罕他的放棄,或許要跟這樣天才型的選手競爭是一件艱難的事情,但若能因此看著那樣比誰都炫目的,屬於少年的意氣風發的喜悅,若真要逼他放棄,他也不會就此空手而歸。
他不想要就此站在原地,他──
就只是一瞬間,快到他都來不及反悔,花井的意識就只剩下站起身的視角變化、手指穿過少年後頸的短髮所帶來的刺癢,還有對方身上混著陽光氣息的汗水味道。
甚至連那雙眼中的自己都清清楚楚。
「嗚……」
水珠從田島的眼角,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,他卻沒有伸手擦去,因為他根本動不了,連呼吸都被迫停止。
『明天還要早起,趕緊睡吧。』
那時,和大家一起到甲子園觀賽,一起住旅館,第一次不是所有人擠一起的大通鋪,而是兩個人的小小空間,閉上眼睛,在溫柔的黑暗中,他卻彷彿還能感覺到從躺在另一張床上的花井身上,不斷朝自己熨燙過來的熱度。
那樣的熱度,此時正禁錮住他的心臟,與自己不同的更加寬闊有力的臂膀,還有幾乎要灼傷他的溫度,彷彿從彼此肌膚相接之處不斷擴散,直要灼燒他的全部,連肺部的所有空氣都要蒸發殆盡,再也無法呼吸、再也──
「花井……梓!」他真的要無法呼吸了!
聽到對方叫了自己的名字,花井才想起自己正在做什麼,趕緊鬆開兩臂,放過臉已經因為缺氧而脹紅的田島。
「對……對不起……我我我我我──嗚哇啊──」不知道要先從自己貿然的行動、還是害對方缺氧先道歉,花井往後一踩空,不僅差點撞倒身後的桌子,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。
「噗哧。」
花井不知所措地看著喘了幾口氣後,不但沒生氣,反而笑了出來的少年,「田、田島……?」
田島沒有回話,也沒有抬起頭,只是笑著,用力地眨著眼,試圖讓視線變得清楚,而不是像混入水中的墨彩一樣,眼前的所有物品全都糾結得不像話。
他曉得單方面的煩惱,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。
所以他不會放棄,就算到了最後一刻,到了第九局的下半場,他還是會握緊手中的球棒,去看清對方投過來的每一顆球。
就算自己心裡明白,這是一場就算來了一記再見全壘打,也不會贏的九局下半。
他一直都是這麼以為的,然而他卻忘記了,對方可是花井。
是那個能夠打出全壘打,追著自己,希望能夠當上四棒的花井。
是那個他最喜歡最喜歡的、由他們所有人一致票選為隊長的花井梓。
深吸一口氣,田島看向長著可恨身高,導致自己必須要抬頭脖子痠的自家隊長。
原本他沒打算說出口的,但如果再不說,對方永遠都不會知道。
「那麼──」
「我會、追上來……!」
太過緊張而不小心打斷了對方的話,花井立正站好,就如同他每一次向小百教練稟報事務一樣,帶著十分的認真和不好意思看著對方由驚訝轉而輕笑,最後是無法克制的大笑。
「怎、怎麼了……?」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嚴肅情緒被一下子弄沒了,花井完全不明所以,只能等對方笑完,抬起頭,睜著那雙總是載滿亮光的眼睛看向自己。
又一次發現自己想錯了的田島咧開唇,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大男孩,介於孩子與男人之間的青澀還尚未退去,仍保有孩子一樣的毫無畏懼和擁有大人一肩扛下的臂膀,根本不需要自己停下來,只要他伸出手──
你需要我停下來等你嗎?
不。
為什麼?
因為我要追上來。
就只是一句話,或許,他在等的就是這麼一句話──
「好啊。」
我可以追上來嗎?
好。
你身邊的位子可以空下來給我嗎?
好。
沒有任何煽情的話語,也沒有喜極而泣,或是所有可能出現的激動情緒。輕輕巧巧的,田島給了對方所有沒問出口的問題一個答案,同時也回答了自己,所有的煩惱痛苦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,只剩下瞪大眼睛,不知是喜悅多點還是困惑多點的少年。
……那麼,我可以喜歡你嗎?
少年問著,眉間難為情地擰起,摩娑理著和尚頭的後腦杓,彩霞在那雙不敢直視眼前人的眼中染入了血一般的顏色,卻沒能將他臉上的潮紅完全隱去,反而顯得更加豔麗。
許久沒有得到回覆,他緩緩地將視線挪回前方,看見田島叉起腰,一如平時擔任場邊教練,看著自己跑回休息區的樣子,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,還有……
好。
除了話語的落下後,一同輕捶在自己肩窩的拳頭,隨之響起的,還有震耳欲聾般的如雷心跳。
「那這最後的下半場,就麻煩你了。」
-Fin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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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安,這裡是藍QDQ
因為算是推廣性質,說好的場後放上來,想說還是比較完整,但至於其他兩篇,等到本子完售後才會釋出QDQ
雖然跟小精靈哀嚎數遍「這麼少女心真的没問題嗎」,他也信誓旦旦地回我「這把年紀嘛」,但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的手......_(:3 」∠ )_
若是大家能夠開心就好了,當然我也是直到如今才發現,身邊多人都只吃A3,我好孤單寂寞冷啊......。・゚・(つд`゚)・゚・
以上,來點甜甜的小後續吧。・゚・(つд`゚)・゚・
小後續「不過……剛剛虧你還能說出那麼帥氣的發言啊。」
與花井一同走到腳踏車棚,將手背在腦後,田島看著前方,也不管身旁的自家隊長一臉想要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,自顧自地說著。
「不要說了……」單手遮住已經可以用來煎雞蛋的發燙臉頰,花井也不知道自己的一時衝動到底怎麼來的,「反正我就是沒辦法像你一樣乾脆……」
田島轉過頭,一臉不滿地將書包放進腳踏車籃裡,「什麼啊……我也是煩惱很久的喔──」
「欸……?」
對方太過泰然自若地牽過腳踏車,讓花井以為自己聽錯了,沒想到正當他跨上自己的腳踏車,踩上踏板的同時,對方又開了口。
「我當然有煩惱也會有挫敗……因為……」
「什麼?」
少年太過單蠢的表情逗笑了田島,也讓他忍不住想惡作劇──
「不告訴你!」
「欸!?」
先一步揚長而去,屬於少年的笑聲和另外的氣急敗壞的追趕聲,隨著晚風飄散得很遠很遠。
有的,他有的。
他不是神,他只是個人,會有挫敗會有苦惱。
但是再也沒有說的必要,反正……
反正,我身邊的位子會一直替你空著。
-Fin-